Picture by Matt Carlson

一、

每个春天，候鸟都会来到这片花田。
每个不是春天的季节，花匠总在认真地打理花田。花匠想让一切看起来未来可期，因为他喜欢这只候鸟。喜欢，是因为他们都爱花。那些关于花的话题，他们永远聊不完。

有一个春天，候鸟跟花匠说起了她家乡的雪莲。
这种花，花匠从来没听说过。但每次说起雪莲，花匠都能注意到她眼中飞扬的光亮。是的，那是候鸟最心爱的花儿。

二、

花匠决定要去摘一朵雪莲。
他没有翅膀，需要跨过无数高山与大海。他也没有出行的经验，收拾简单的行李都会丢三落四。而且他还很擅长幻想，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。湖泊的水怪，雪山的巨人，时长出现在梦中。
不过，他还是出发了。花匠真想看看雪莲的姿态。
他觉得自己会喜欢雪莲的，因为候鸟的喜欢。

从来没有如此漫长的旅程。花匠受了伤，留了血，靠着花茶治愈，又继续前行。后来，在与巨熊搏斗时，他滚落了山崖。眼中透着一层血雾，他看到了一朵雪莲。

他觉得需要眯起眼睛，才敢欣赏雪莲的美丽。仿佛周遭都是黑暗的，只有这朵花，散发出蛛丝一样细的光线，然后越来越浓厚，变成了纯洁的羽绒，温暖地拨开他的眼帘。然后他称赞道，好美啊。

三、

就这样，在下一个春天，花匠把雪莲送给了候鸟。他微笑着，在等待她的反应。
候鸟说：“谢谢你。但我只能说谢谢，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。因为这朵花很普通，我知道它们盛开在哪个山谷，我挥一挥翅膀就能取到。虽然你很辛苦，但我理解不了你，请你原谅。”

花匠有一点点失落。他不安地摸摸自己头，还有些许尴尬。但他也开始明白一些道理。他想起《小王子》里的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。

候鸟安慰花匠说：“来年春天，我捎来一枝最好的雪莲送你，好吗？”
花匠重新露出了笑容，因为没有什么，比爱人的礼物更值得期待了。

四、

候鸟离去不久，花匠就开始担心起来。因为他确实擅长幻想。
他担心这朵雪莲，会成为候鸟迁徙的累赘。夜来无眠，他脑中尽是想象候鸟照看雪莲的情景。

雪莲需要水分，她会不会在河边浇灌？那里会不会有鳄鱼？
雪莲需要阳光，她会不会登上最高的山头？那里会不会有猛禽？
雪莲的花瓣那么娇嫩，她是不是不能自由飞行？

正当花匠以为候鸟会因为不顺畅的旅途，而姗姗来迟时，候鸟给了他一个意外。这一个春天，她甚至比以往更早出现在他面前。
她嘴里叼着一朵雪莲，一朵最美的雪莲。

“谢谢你，没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了！”花匠说。
候鸟回答说：“可不是吗？我听先行的朋友说，你家附近的山谷里，也开了这种花，所以我没有从家乡带，我刚刚到那儿采的！就在不远的地方。”

五、

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笼罩了花匠。他觉得这朵雪莲一点都不美了。
至少，要比自己采的那朵“普通的”雪莲差得多。他甚至有点厌恶雪莲散发出的，蛛丝般的光芒，那些可恶的光芒，下一刻好像就要变成巨网，向他扑来，令人窒息。

候鸟很伤心，她叹气说：“我不懂。”
花匠也摇摇头，他也不懂自己为何悲伤。
候鸟继续说：“那是一个承诺，我没有忘记，虽然鸟儿记性都不好，对吗？”
花匠说：“是的。”
候鸟说：“雪莲开放在你的花田不远的山谷，是好事吗？”
花匠说：“太好了。”
候鸟说：“刚采的雪莲是最鲜艳的，我想你能看到它最美的样子。”
花匠说：“谢谢你。”

但花匠也只能说谢谢，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。

——Litten 2017.6.5 四点半